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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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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叩叩——

陷入深思的孟漁被敲門聲拉回神緒,揉一揉脹痛的太陽穴起身去開門。

他被舅舅接到將軍府暫住,已收拾整潔換了衣衫,還喝了安神湯,卻始終難以入眠。

門外居然是劉翊陽,儼然休整過,神清氣爽地站在他面前,開口不再夾槍帶棍,多了幾分關懷,“我見你院子的蠟燭遲遲未熄,還在想今晚的事?”

孟漁點點頭,錯開點身子將人迎進室內,“表哥呢,怎麽還不睡?”

劉翊陽擡手把門給掩了,三兩步走到桌前坐下,瞥了眼孟漁蒼白的臉色,“父親很掛心你。”

搬出了劉震川,特地走這一趟倒也合情合理。

在密林遇襲後至今近兩月,孟漁跟劉翊陽見面的次數一只手數得過來,但都是在宮裏偶然碰上頷首示意,連話都沒過幾句,如今難得地共坐一桌,還神不守舍的孟漁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他難掩低迷,“我沒事。”

“在我面前你逞什麽強?”似是覺得這話太過親密,劉翊陽略顯不自在地添了句,“父親常說你我是表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你的事就是劉家的事,我又怎麽能坐視不理?”

三句不離劉震川,仿佛是受父親所托才肯費心管這個認識不到半年的表弟。

孟漁反而因此松快些,抿唇道:“我一閉眼就是趙伯臨死前的模樣……”

以及茂盛的火、濃烈的煙,高昂的呼叫和滿掌的血花,他洗了五六次手,連指甲縫都看不出一絲血跡,那種溫熱和粘膩仍揮之不去。

劉翊陽沈聲,“你有什麽頭緒?”

如果孟漁能有所發現早就說出來了,正哪哪兒都是困惑才如此痛苦。

“有些事父親不讓我告訴你,怕你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危險,但你又不是三四歲懵懂無知的孩童,事事瞞著你反倒是害了你。”

劉翊陽說:“那日你我在密林遇襲,都覺得是此事五殿下所為,可而後我再細細回想,他們人多勢眾又訓練有序,若真有心殺我不會那麽輕易讓我逃脫。”

孟漁驚愕地擡眸,“你的意思是……”

劉翊陽擡手,“只是我單方面的猜測,你不必全信。”他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飲盡,“橫豎我現下已跟你和二殿下是一條繩索上的螞蚱,說這些也沒什麽用處了。”

孟漁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住,心底說不出的滋味,訥訥道:“我想不明白。”

劉翊陽突然屈指彈了下他的額頭,“別皺著張臉,被父親瞧見了又要訓斥我欺負你。”

孟漁吃痛地捂住眉心,“少將軍天不怕地不怕,難不成還怕我去告狀嗎?”

見他愁眉微展,劉翊陽哼聲,“我可不想再挨板子了。”

孟漁終有了點笑意,但心中太過於沈重,一瞬又是嘆息。

再不到一個時辰就該天亮了,劉翊陽起身道別,走至門前,轉身猶豫道:“其實當年姑母的死因疑點重重,父親一直對此耿耿於懷,今夜你又遭此橫禍,絕不能善罷甘休。”

孟漁倏地站了起來瞪大雙眼。

“父親已決心明日進宮面聖請陛下徹查此事,定要抓出幕後之人為你和姑母討個公道。”

屋外夏風盈盈,草木獵獵,十幾年前的燎原大火燒到了今日仍未停歇,於暗流湧動的皇城再掀波瀾。

德惠王府失火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緝拿兇手的通緝令張貼於大街小巷,隨處可見。

九殿下的舅舅建威將軍劉震川和兄長七殿下日日差人在城門口比對畫像,其好友吏部左侍郎傅至景亦為此奔波不已。

禍不單行,還未等到找出元兇,一樁更大的事先席卷而來。

七殿下府中寵妾之弟在花樓醉酒後竟公開議論立儲之事,更是大放厥詞稱二殿下蔣文崢“德賢兼備”,是為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而擁護蔣文崢的七殿下則是最大的功臣,他是功臣的小舅子,往後自然是平步青雲。

皇城的風比原野猛烈,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第二天就吹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七殿下正忙於查探孟漁遇襲一事,分身乏術,等他想要力挽狂瀾時,酒都沒醒的小舅子已經被大理寺收監審問,連面都沒能見上。

此事牽扯到了蔣文崢,七殿下哪還有精力再去處理德惠王府縱火之事?

五日的兵荒馬亂後,前去太廟祭祖的蔣文崢終於回朝,他去時風光無限,回時面對的卻是一堆又一堆的爛攤子,剛踏入京都就被傳召入宮。

奏折狠狠地摔在跪地的一眾皇子面前,跪在最尾的孟漁牙關微顫,不敢看帝位上怒不可遏的君王。

“你們還把朕放在眼裏嗎?”

“朕養了一堆好兒子,朕還好端端活著就一個兩個覬覦朕的位子。”

諸位皇子以首搶地,同聲高呼,“兒臣不敢。”

“朕看你們敢得很。”衡帝用手一一指過,落在了七殿下的腦袋上,“你,擡起頭來回話。”

七殿下抖若秋葉,“父皇……”

“獄中那個說的話有幾分是你授意?”

“他醉酒胡言亂語,不可聽信,請父皇明鑒。”

怒意直指蔣文崢,“他們都說你德怡親王是儲君的不二人選,你呢,你是怎麽想的?”

孟漁呼吸不暢,顫巍巍地用餘光瞄跪在最前頭的二哥,在他印象中的二哥向來昂然挺立,可如今承受衡帝的責問,竟連腰都直不起來,“兒臣清心日月可鑒,一心只效忠於父皇和大衡。”

衡帝先是輕笑,再是大笑兩聲,接著陡然肅靜,望向蔣文淩,“你來說說,朕委派文崢代朕祭祖,你有何想法?”

“二哥是我等兄長,方正賢良,朝野上下對其讚不絕口,父皇重用二哥理固當然。”

孟漁的掌心出了汗,摸了一手的灰,縱他再愚鈍也明白此時越是誇讚二哥只會越加重父皇的怒火,他是猜不出春獵和大火與五哥有無幹系,但至少這件事絕對是五哥在背後推波助瀾。

怪不得二哥前去祭祖時他那般沈得住氣,原來早就設好了局在這兒等著。

“文賢。”

被點名的孟漁驚慌失措地擡眼,唇色泛白。

衡帝語出驚人,“不如你替朕瞧瞧,你的這些兄長中誰最有本事繼承大統?”

孟漁一個字不敢吭,冷汗直冒砰地磕頭,任誰都能看出他的膽子快被嚇破了。

蔣文崢冒死進言,“請父皇體諒九弟這些時日受了太多驚嚇,口不能語。”

滿殿死寂,孟漁目眩耳鳴,只能聽見自己沈重的呼吸。

衡帝命諸位皇子皆回去思過,而七殿下的小舅子口出狂言死罪難逃,判處斬首。

孟漁抖抖瑟瑟匍匐在地,蔣文崢握住他的肩,溫聲,“九弟,有二哥在,跟二哥回去吧。”

他臉色慘白,眼圈卻是紅的,腿軟得站不起來。

四哥和七哥面色鐵青,皆知今日被擺了一道,往後再想重獲父皇歡心難於登天。

蔣文淩雖扳回一局卻並不得意,只感慨道:“二哥,我說過你我來日方長,往後還有很遠的一段路要走。”

孟漁在蔣文崢的攙扶下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誰也不看,望著大殿的帝位出神,從他站立之地走至高位不過短短十步距離,而要坐上那個位子卻得付出血流成河的代價。

皇子相爭殃及池魚,他亦不能幸免。

回到將軍府的孟漁當夜就發起了熱,吃什麽吐什麽,只以些湯水滋養,大夫說他是擔驚受怕多時,日積成疾,需要精心調養。

傅至景來看過他,但如今滿城風雨,將軍府的下人又來來往往,不得已避嫌,說了幾句話就告辭。

劉翊陽像尊大佛似的坐在孟漁內室的桌子上,以一副主人家的姿態徐徐道:“我會照看好表弟,慢走不送。”

孟漁剛喝過助眠的安神湯,這會兒睡著了也不安穩地蹙著眉頭,稍有一點聲響都可能把他驚醒,傅至景沒把劉翊陽話語中意味不明的挑釁看在眼裏,深深地看了孟漁一眼悄然離去。

劉震川散值回府,兩人撞了個正面。

將軍素來賞識傅至景,又因他與孟漁交情匪淺,這幾年很是照顧他,憂心忡忡道:“縱火之人仍是沒有眉目,如今二殿下又出了這樣的事,自身難保,怕是無力相助了。”

傅至景垂眸,“將軍以為,德惠王府之事與當年東宮失火一案有無瓜葛?”

似是沒想到他如此直白地挑明往事,劉震川警惕起來。

“將軍不必多心,我只是擔憂九殿下,怕賊人故技重施。”

劉震川猶豫片刻將他拉到一旁,低聲,“傅大人,實不相瞞,這幾日我確實覺著有股不明勢力在阻止我探查此事,我看是有人做賊心虛。”

多的劉震川不便多說,拍一下傅至景的肩,“九殿下心性純正,如今我別無所求,只希望他往後能安然無事,他有你這個真誠以待的知己,我心中很是寬慰。”

男人實心實意,傅至景回:“九殿下有您這位一位舅舅,亦是他之幸。”頓了頓,探詢道,“若來日九殿下有難……”

“傅大人說的什麽話,只要有我劉家在的一日,定會護九殿下周全。”

傅至景將此話牢記心中,付之一笑,“如此,甚好。”

作者有話說

小傅做個人時還挺像個人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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